父親的執拗,其實是一種信仰。
父親曾是一名老兵,骨子里滲透著軍人特有的傲骨,一股子執拗的勁頭,從未衰減。
1968年,父親是某部隊防化連的事務長,因為部隊換房調訓,當時連隊沒有汽車編制,父親便組織炊事班用小輪車載滿自力更生收獲的雞鴨蛋禽徒步運輸。可謂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,在一天的時間內翻山越嶺過溝壑,在礫石叢磨破了膠鞋、荊棘林掛破了褲管,硬是將執拗地把家當拉到75公里外的新駐地,保證了連隊的正常補給。
由于常年的拉練集訓和艱苦奮斗,父親也落下了風濕疼痛的老毛病。可是,父親從不言苦,只是自己悄悄貼膏藥,搽藥劑。
父親退休前是一名司法警察(俗稱:田埂警察),第一次見到他的人,一定會認為他是一個農民,衣著樸素、以人為善的父親喜歡和群眾打成一片,時時刻刻為群眾著想,從來沒有官架子,干部職工群眾都喜歡和父親相處。
在任辦公室主任期間,單位分發勞保用品和自產水果,父親總是最后一個領取,每次都是拿別人挑剩有瑕疵的水果回家,在母親的抱怨聲中父親總是執拗地說:“換做別人抱怨只會更大,而且會指責自己以權謀私、侵占公家利益,我們黨員干部就是要在利益面前站在群眾身后、在困難面前站在群眾前面”。
我想這就是父親的初心:吃苦在前,享受在后。
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次是,父親轉業回到監獄工作后,因為歷經了“反右運動”,深知冤假錯案的冤屈,依靠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,通過政策條件和詳實證據幫助含冤服刑家庭平反待遇。
1987年的一天,被平反家屬為了表達謝意抱著一只老母雞和一盆塑料花到家中,在父親的強烈謝絕下,該家屬急得快掉下眼淚,父親見狀余心不忍地說:“你的心意我領了,老母雞你抱回去給老人熬熬湯補補身子,花盆我收下,但是花盆的錢我必須給你,不拿群眾的一針一線這是紀律,破不得,拿群眾的東西就不是共產主義戰士。”說完話后硬是執拗地把3元錢塞進對方的手里。
時光荏苒,時代變遷,父母依然住在上世紀50年代建蓋的瓦房里。按說父親回到地方從任采購員到辦公室主任,要“撈偏門”是有機會的,直到現如今家里除了“老三件”(電視、冰箱、洗衣機)其他像樣的物件一樣都沒有。
父親的勤儉已成習慣。每逢節假日回家,我們大包小包拎東西回家探望父母,以為是一種孝道,可是父母不高興了,總是說“不要浪費、吃不了、用不著、夠穿”不停地叨絮著“你們在城里生活不容易”,臨走時卻總為我們塞滿家里的土雞蛋和果蔬,“自個種養的,新鮮、生態”臉上掛著滿足,對我們囑咐著那句一成不變的話語:“好好工作”。
父親不善言語,其實,在他心里永遠裝著牽掛。打回家的電話,如果不是母親接的話,話匣子不會超過一分鐘:“你媽媽和我都挺好的,沒什么事兒就掛了,好好工作。”我經常手持電話聽著電話那端“嘟嘟嘟”的聲響發懵,“爸爸我愛你”那句話至今沒有講出去,任由淚水肆意揮灑我的眼角,翻滾在我的思緒中。
如今,父親退休17年了,卻依然保持著在田間地頭勞作的習慣,每每回家探望雙親,父親的身影總是忙碌地出現在菜地里,或是身著補丁布衣、滿身汗嘖肩負重擔往家趕,不曾停歇。烈日下除草的父親,面對我們的勸阻,總是執拗的說:“勞作趁當時,一會就好了”。
父親沒有棋牌娛樂的習慣,當然,除了看報閱讀,每天堅持到監獄辦公室領取報紙,每次老干支部召開黨組織生活,父親總是第一個到會首先學習新的文件精神和作筆記寫心得。父親最喜歡說:“毛主席說過,我們要活到老學到了”。家里的電視頻道永遠鎖定在中央一套、四套,以及革命戰爭題材的電視劇,對習近平總書記的執政理念和國際形勢,與父親交流時他總是如數家珍、娓娓道來。
退伍回到地方工作后父親見我平時應酬較多,語重心長對我說:“這輩子,我只醉酒兩次。”一次是1979年部隊大裁軍,壓縮非戰斗人員和保障部隊,由于父親舍不得戰友、放不下軍裝,但是為了執行中央軍委決策,離開部隊那天父親醉在難舍軍旅生涯的情懷中;一次是父親所在單位被省上評為先進,場部召開慶功宴,在監獄政委的盛情勸說下,父親難卻地醉在了收獲的喜悅中。
按說父親在辦公室工作,各類接待任務多,宴請陪酒的機會也多,可是父親孑然省棄無益應酬。當時我愕然了,原來父親常修勤儉之德,一直用執拗的行動指引著我們健康成長。到紀委工作后,慢慢地理解了父親淡泊名利、克己奉公、清白做人,勤儉傳家的初心。
吾以為,父親的執拗是一種堅持,更是一種信仰。(西雙版納州紀委 趙勇)